从助教手里把梁以燊的实验室门禁卡接过来时,陈应霆没想过会等这么久。从下午4点下课到晚上10点,等得所有学生教师都陆续离开了学校,等得教学楼大门落锁,等得巡逻的保安开始逐间教室检查。

    起因是梁以燊被副校长叫走去开一个临时会议,当天的课程提早了几分钟结束,导致前来送门禁卡的助教扑了空,而碰巧这天是助教的stday,于是热心的陈应霆便把这一任务和那张门禁卡一并从助教手里接了过来。

    陈应霆给梁以燊发邮件说明了情况,准备在教室等他到会议结束。

    结果一等就是6个小时。

    手里那本陪着他一同空等的书被揉皱了一页书角,陈应霆深呼吸着将其抚平,规规矩矩地收好,对保安说声“Entschuldigung”,顶着德国冬夜的寒风出了校门。

    回家拖拖拉拉洗完澡,躺在床上时陈应霆还在想,怎么办呢,明天早上第一节就是实验课,连夜把门禁卡送到他家里去,会太唐突了吗?梁以燊会单纯口头感谢,还是会留他住一晚?睡沙发?还是睡床?有多余的床吗?还是……一起睡?

    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想了一堆,手机忽然响起来,无情地摧毁他的幻想。

    是梁以燊的邮件。

    邮件里,梁以燊先是为没有及时回复道歉,然后说明天他会提早到实验室,麻烦陈应霆也在上课前十分钟左右到,届时再将ID卡交给他就好,最后再次为此道歉。末尾是礼貌又疏离的客套话,跟之前所有的往来邮件大差不差。即便是这样公事公办的回复,陈应霆的心跳也难以抑制地稍稍加快。

    陈应霆不知道梁以燊会提早多少,但他绝不会按照梁以燊说的,只提早十分钟到。多提早一秒,就是多偷一秒的单独相处。

    八点一刻的课,从家到学校——到实验室,步行需要15分钟。陈应霆设了六点半到闹钟,六点刚过五分就先醒了,换上昨晚提前搭配好的毛衣衬衫,在穿衣镜前拗几个姿势,此时又觉得不满意,太随便了,脱下来换了一身,搭西装外套又嫌过于正式拘谨,换来换去,最后还是换回了最初那套。洗漱完,抹上发蜡,仔细地做了个松弛的造型,又把过长的发尾扎起来,像根蓬松的小狗尾巴,搭在羊绒围巾上,出门前还不忘在手腕喷上一点木质调的香水。一切都准备好,七点整准时出门,路上再买两份刚出炉的帕尼尼,以及两杯热拿铁。

    七点一刻,陈应霆在实验室门口,看到坐在走廊边的长凳上看资料的梁以燊。

    堪堪爬上地平线的晨光越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轻盈地落下,在梁以燊脸上织出碎发与眼睫交错的投影。

    陈应霆拿着纸袋的手有一刻的收紧,但很快反应过来,免去将仍温热的帕尼尼捏扁的悲剧。

    一句再普通平常不过的问好在陈应霆心里转了几个弯才说出口,“GutenMen,Dr.Lueng。”

    从印得密密麻麻的纸页里抬起头,梁以燊礼貌地提提嘴角,回一句“GutenTag”,说:“怎么来得这么早。”

    陈应霆莫名变得紧张,走路几乎同手同脚,他在梁以燊身旁坐下,又不敢离他太近,门禁卡像也不记得了,只把纸袋托起送到梁以燊面前,“Dr.Lueng吃早餐了吗?不嫌弃的话,我买了帕尼尼和咖啡。”

    “谢谢,”梁以燊没有要接的意思,手甚至没放开那叠厚厚的资料,“我已经吃过了。”

    举起的手僵在半途,肩膀却像被早晨的阳光晒化的冰淇淋,慢慢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