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裴仪卿抬眼,看到了刚好迈过门槛的戚宴。看起来刚才的事情并未影响他的心情,戚宴脸上是罕见的发自内心的浅笑,昏黄摇曳的烛光在他脸上眸中跳动,为之覆上了一层暖意,衬得他的神情恍惚间好像近似温柔。

    裴仪卿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来,这副有些别扭的样子也真是他的性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说他没有坦白,可是这些细节如此还原,令人一看便知;可是也算不上坦白,嘴上不肯直说,想让她自己发现。

    戚宴只喝了皇帝给的那杯不能拒绝的酒,此时神色还很是清醒,走进来坐在桌边。见她正在喝粥,正欲开口问她要不要吃点别的东西,却见裴仪卿突然放下碗勺,目光正对着他问道:“有一事想问戚大人。那天你我初见的地点,戚大人是如何得知的?”言语中夹杂了几分试探,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肯定。

    戚宴微微怔了一下,看见她带笑的温软目光,瞬间明白过来,眼中漾开笑意:“发现了?比我想象中早一些。”

    裴仪卿带笑横了他一眼:“你都做的这么明显了,我还发现不了,那真是眼瞎心盲了。”

    “那这些东西,你可还满意?”

    裴仪卿有点无奈:“满意是很满意,但是你别转移话题。”她稍微正了正神色:“你娶我的真正原因,恐怕不是你说的那样吧。快点从实招来。”

    小时候戚宴被拐到同一个拐子手里,他们一起被藏在那个地道中。因为灯下黑,竟然一直没有被发现,还是等到某一天那个拐子自己提出的换地方,跑到了南方去,一直行踪不定,足迹遍布好多地方,等她大了才把她卖回了京城。但当时戚宴被拐进来的时候才七八岁,他们后来想要逃跑,中途却被发现,裴仪卿就把逃跑的机会给了戚宴,自己被抓了回去。

    如今也过了十几年,小时候的情谊再浓,此时再见未免让人感到些许无所适从,因为摸不透另一个人的想法。她也是认出了戚宴之后,联系这一段他的言行,才软下了姿态。所以她不怪戚宴没有表明身份,但是若说只是幼时共患难的情谊,恐怕也不至于娶她。

    戚宴将她不自觉的亲昵态度纳入眼中,心情很好地坦诚了:“因为心悦你。”他视线黏在裴仪卿的身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见她的眉眼间只有些微的惊讶和慎重犹疑,原本缩紧的心脏又重新恢复了跳动。

    裴仪卿蹙起了眉却很快又放松,眼神清明而坚定:“你喜欢的,究竟是真正的我,还是你记忆中的幼时的我?我们已有十几年未见,或许你有必要重新思量一下。我也需要一个将现在的你和之前的你慢慢联系起来的过程。而且,我对你的心思,也没有达到那种程度。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够轻易地相信你的感情,更遑论接受。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我们也可以和离。”

    戚宴没有反驳。他知道裴仪卿一向心思细,而且刚刚经过戚宣的事,恐怕他如今说得再多也效果不大,甚至可能招致反感。情深从来不是放在舌尖,而是放在心尖。况且不用他怎样赌咒发誓,裴仪卿也会知道他的态度。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转头问她:“好。想吃点别的东西吗?”他神色温柔,却又有不容忽视的炙热,可见其匪石之心。

    裴仪卿当然捕捉到了他的坚持,却也没说什么。听见他问话,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眉眼柔软笑道:“你可还欠我一份桃花饼。还有之前,我救过你一次,你再救我是报恩才对,偏偏又从我这里诓走了一份,算下来欠我两份了。”

    戚宴也不辩白:“现在就要吗?我让他们去买。”

    “天也晚了,买一份来吧,我们分了。不过你还了我一份买的,还差一份亲手做的。”裴仪卿半开玩笑,没想到戚宴却认真地回答了:“那你教我。”相接的目光中能看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神色,他真的很会打蛇随棍上,却又心机的光明正大。

    裴仪卿嗔了他一眼,卸下钗环半倚在床上。折腾了一天,她确实也倦了。两人分着吃完了桃花饼,戚宴替他吹灭了灯烛,低声道:“我睡外间,可以吗?”

    绣满精致纹样的帘幕垂下,遮住了外面的光,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形。他们毕竟在外人眼中燕尔新婚,而且是琴瑟相协的一对鸳鸯,没有新婚之夜分房而睡的道理。他们约定在大雪那一日成婚,如今天气也冷了,又是夜间,外面难免凉寒。任是身体再好,恐怕也禁不住冻一夜。裴仪卿想了想:“你挪一张榻到里面来吧,有帘子挡着,也不妨事。再多拿两床被子。外面未免有点太冷了。”

    戚宴答应了,又是一番折腾。等到终于安置下来,也已经将近三更了。裴仪卿实在困倦,说了一声就合上了眼,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句:“今日是你的生辰,礼物我过段时间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