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在铜匠那脏兮兮的桌子上画了半宿的符咒,到鸡叫第一声的时候才终于放下笔,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悠长的哈欠。而重六早就靠着墙打瞌睡打得昏天黑地,若不是旁边有跟顶梁柱挡着,恐怕已经栽倒在地上了。

    祝鹤澜揣着手,静静地看着在睡梦中吧唧了几下嘴的重六,眼神深深,又带着几分和柔。

    “他是你的徒弟?”铜匠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壶酒站到他旁边,往嘴里灌了两口,“你们这一行也兴带徒弟的?”

    “不是,他是我店里的跑堂。”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带店里的人来。我看这位小兄弟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铜匠瞟了眼重六,道,“他身上的秽气是怎么来的?”

    “给别人传染上的。”

    “传染的也能这么浓吗?连我都能闻出来。”

    “谁知道呢。”掌柜轻轻叹了口气,那状似轻松的态度里,还有一分担忧,“或许本来就有,只不过被别人的秽气给带出来了。或许,这还不是全部呢。”

    铜匠又喝了一口酒,叹道,“你到底也是人啊。”

    掌柜斜眼看着他,“什么意思。”

    “是人就总是会想要身边有个知心的啊,再独的人,也总有想有人说个话的时候。”铜匠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酒液,“我看你这么多年心如止水的,凡尘俗世的生活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差点就要以为你其实不是人了。”

    “我不过是带个帮手来帮我记录每一桩生意的细则免得将来出岔子,你就已经给我想象得天花乱坠了。我看你这个铜匠一点也不老实。”掌柜轻轻嗤笑道,将他画好的两张符咒拿起来递过去。

    这些符咒的描画每一笔每一寸都要经过精密的测算,稍微有半点偏差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铜匠看着那细密复杂宛如树枝缠结的笔触,嘴里啧啧有声,“这他|娘刻模子的时候可有的玩了。”

    祝掌柜走到差点就要流哈喇子的重六旁边,伸手拍了拍跑堂的肩膀。

    重六倒吸一口冷气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嘴里茫然地说着,“啊客官您的红炉烧鸭马上就来!”

    祝掌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敲重六的脑门,“烧什么鸭,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回去了。”

    重六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忙收了笔墨纸砚,把小板凳搬回原位,跟铜匠打躬作揖一番后便跟着掌柜出了门。

    回来一路平顺,“抄近路”回到客栈的时候才刚刚到开门的时间。

    两人匆匆往嘴里塞了点廖师傅给他们准备的早饭,之后掌柜特许重六去补两个时辰的觉,自己反倒要留在大堂,给朱乙搭把手。重六哪敢啊,忙道,”东家我之前已经打过盹儿了,您可是真的一晚上没睡。您还是赶紧回去补觉吧!”